27 渟洄 中(剧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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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小虎坐在离菜场不远的小炒店里,见老默拎了瓶白的过来,他不明所以地挪了挪桌上的盘子说:“默哥,这,这大中午就喝啊?” “少喝点。”老默拧开瓶盖,唐小虎接过酒瓶,把杯子里的水泼了,倒了两杯八分满。 老默提杯一口就干了,根本没有他说的“少喝点”的意思,他没用筷子,从盘子里抓了把花生,放在嘴里慢慢嚼着。 唐小虎眨眨眼,他没办法,只好陪了一杯,等把冲辣的白酒咽下去了,他也赶紧夹两口菜压一压。唐小虎想了想,扫了眼老默的脸色,这回端起酒瓶,只敢给两个杯子里各倒了半杯。 他手里的酒瓶还没搁回桌上,老默捏起他的杯子,和唐小虎那杯轻碰了下,又一口全干了。 “默哥……”唐小虎被他这么个喝法吓着了,他睡了个懒觉就被喊过来吃饭,可这时候胃里除了那两筷子菜,就剩高度白酒了。他苦着脸直嘬牙花,就算是酒鬼也没这么个喝法的。 老默不说话,把空了的酒杯摆回原处,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,像是示意唐小虎给他再添上,又像是催唐小虎赶紧干了他那杯。 看着透亮的白酒,唐小虎满嘴的酸水,他咬着牙又咽下去那半杯,另只手握着的酒瓶却再也不肯倒了。 “满上。” “默哥默哥,您海量。”唐小虎把酒瓶放远了点,按着老默的手说:“我下午还得去接强哥,你饶我一命。” 听到这话,老默才抽回自己的手,他不吃菜,又抓了把花生在手里,细长的手指慢慢搓着嫣红的花生皮,看它们在手里碎裂开,像干涸的血,化成一片片艳丽的尘土,落在脚下脏污的地面。 唐小虎趁着老默不说话,赶紧找老板要了碗米饭,他埋着头连扒了好几口,胃里有了点底,才犹豫着开口:“默哥,你……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?”不过老默没有抬头看他,手上还是跟着光溜溜的花生米过不去,唐小虎急忙说:“有什么困难你就告诉我,强哥说了……” “小虎。”老默把那把花生扔在碗里,翻起眼皮盯着唐小虎:“我问你件事,你跟我说实话。” “嗯。”唐小虎见老默面色严肃得很,也不敢含糊,赶忙点头应了。 “阿强,到底在做什么生意?” 陈金默看着唐小虎听到他这句话后,眼神立刻就飘开了,闭紧了嘴唇,又重新拿起筷子,去夹桌上的菜。 “说话。” 怔怔地看了会没怎么动的菜,唐小虎扔了筷子,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小半杯,他也不去给老默倒酒,自己仰头就干了。 酒杯“啪”地一声砸在桌面上,唐小虎仿佛终于生出了些怒气:“默哥,你是不是听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?强哥他……” “是阿强自己跟我说的。”老默淡淡地打断了唐小虎,他盯着对方紧皱的眉头:“他跟我提过一些,不过没说太多,所以我找你来问问。” 愤怒混杂着为难的表情这才慢慢从唐小虎脸上退下去,他给老默又倒了些酒,想到高启强对他说起的,如果老默问起这些事,就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,然后照实说就行。唐小虎酝酿了一会,这才开口道:“默哥,强哥不容易,他也是没办法,才跟了陈泰。” “在里面的事,我哥和强哥都没和我说太多,不过我猜的出来,哪会有什么好日子。”唐小虎摇了摇头:“徐江进去之前,我和小盛在外面也不好过,我这是小事,最多是市场的活没了。小盛那小灵通店是彻底开不下去,三天两头有人来找事,货款也拿不回来,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,你说这里面要没点事,谁信啊?” “后来,不知道怎么的,突然日子又好过了,我是糊里糊涂的一直不知道为什么,全当背运过去了。” “现在才知道,强哥是把自己卖给了陈泰那个老东西,才给我们换来的安稳日子。陈泰是徐江的干爹,在京海谁不给他三分面子,我猜,就算徐江没死,强哥也只有这条路可走。”咬着牙冷笑了一声,唐小虎攥紧拳头:“没有强哥就没有现在的我,我心里一直记着,你也别……”唐小虎怕老默有什么想法,更怕要是高启强知道了心里不痛快,他劝道:“你说有个靠山还真是不一样,前段时间徐江那几个的手下放出来了,原来恨不得见到人就扒层皮,现在听说强哥有陈泰罩着,一个个夹着尾巴,连个屁也不敢放。” “不过强哥现在的日子看上去光鲜,但也没那么容易。”唐小虎垂着头,不知道是羞愧还是不忍:“你不知道那老东西有多变态,他……”说了一半,唐小虎也说不下去,他看向老默:“默哥你要是……要是有什么想法,我跟你说的这些,你就当没听过。” 唐小虎虽然从小油头滑脑在旧厂街混着,但是着实没什么演戏的天赋,不过这次对陈金默的话他说得刚刚好。因为他也不用演,那些原本只能烂在肚子里的事,被酒一催,全然倒了个干净。 老默一字一句地听着唐小虎的话,也没有表态,他依旧沉着张脸,直到唐小虎说完了,伸手拿过白酒对瓶吹了一口,灌下去快有小二两。烈酒下肚,老默的眼睛被激得血红,他把酒瓶砸在桌上,低声说:“小虎,过段时间帮我个忙。”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车上的暖风一打,伏在高启强膝头的高启兰有些昏昏欲睡起来,高启强理着她的头发,像是小时候给她梳辫子时一样,动作又轻又柔生怕弄疼了她。“小兰。”在meimei看不见的地方,高启强脸色很差,他沉着一双眼,狠狠地盯着窗外滂沱的大雨,语气却极为和缓地问:“你能跟大哥说说,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吗?” “嗯……二哥把我送到市图书馆那,我就在等以前的同学。”高启兰强打起精神,仔细回想着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:“他刚走还没一会,就有辆面包车停在我面前,我连人都没看清,就被一把拽进去了。” “他们有几个人?” “三个吧?还是四个。”高启兰想了半天也不确定:“我一被拉上去,他们就给我捂了乙醚,我失去意识前能模模糊糊听到他们对话,感觉至少有三个。” “刚才劫持你的那个李青也在上面?” “对,他说话结巴,我记得。”高启兰抓着高启强的手,两个冰凉的手掌交叠在一起,她虽然受了惊吓,但思绪却不乱:“那个人精神好像不太正常,我被他劫持的时候,李队长负责谈判,跟他说话和小孩子一样。” “警察围在那边的时候,莽村的人有出来的吗?” “有。”高启兰皱着眉头说:“还有几个在煽风点火,像是故意激怒他,要催着那个人动手。” “是车里的那拨人吗?” 高启兰迟疑地说:“我不知道……离得太远了,我听不清。不过我我被救下来之后,安警官要去打带头的那个,李队长叫那人李宏伟。” “哼。”高启盛阴森森地哼了一声:“李宏伟。” “那个被毙了的,就是个推出来的替死鬼。”坐在高启强的另一侧,高启盛帮他哥捂着手:“估计是被莽村那帮人骗的,出事了让他来挡枪,要是被抓了说也招不出什么。就算说了,他一个疯子,可信度又能有多少,说不定还真就有可能到最后不了了之。” “哥,我这件事肯定和李有田那个老东西脱不了干系。”高启盛取下眼镜擦了擦,又重新戴上:“他们想动我们高家,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?我今晚就带人去……” “你少说话。”高启强瞪着高启盛,快速瞟了眼meimei,他拍着高启兰单薄的肩膀:“小兰啊,你睡一会,我叫人把你衣服送去医院了,等检查完,去公安局做个笔录,咱们就回家。学校那边哥给你请假,在家好好歇歇,啊。” 高启兰放松了紧绷的肌rou,似乎是没听见高启盛的话,她什么也没问,乖巧地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 虽然高启兰离规培还有几年,但她毕竟是医学生,对消毒水味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,走进诊疗室的时候她还有些放松,高启兰笑着安慰了她两个哥哥几句,这让高启强放心了不少。 两个跟来的警察就站在不远处堵着诊疗室的门,高启盛找了个借口拉着他哥到楼道里抽烟,可惜被雨水打湿的香烟怎么也点不着。高启强的司机陆涛透过门缝瞥见了一眼,极有眼色地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包捏扁了的芙蓉王,伸出双手递了进去。 高启盛拿过烟盒磕了两下,只抖出来一根,他自己点上,递进他哥手里。高启强见了,翻出钱包抽出了几张大票给陆涛:“出去买两包好的,给我送一包回来,其他自己留着抽。” “谢谢高总!”陆涛小心翼翼地接过钱,他想了想,把手上的不锈钢杯旋开盖子,放在楼道窗台上:“您弹在这就行,一会我来收。” 高启盛回头看了眼忙不迭去卖烟的陆涛,伸手关严了门,等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没了,他才问到:“哥,你打算怎么办?”高启盛沉默了一路下来,此刻冷静了不少:“莽村的事还要不要接着办?” “小兰说车上有三四个人。”高启强抽了两口烟,另一只手捏着被水浸湿的烟丝,用力用拇指和食指搓着:“这事绝对有李宏伟一份,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。” “可是现在咬死李宏伟,就是和李有田撕破脸,莽村的工程咱们就彻底别想了。”高启盛有些担心地说:“前面投进去的钱倒是小事,弄死他们也是小事,只是泰叔那边,我怕你没法交代。” “你倒是长大了,知道不急着打打杀杀了。”高启强勉强笑了一下,摸了摸高启盛的脸:“不过这次他们是真的打错了算盘,不想活了。小兰受的委屈,当然要讨回来,李有田那个老狗敢动我高家的人,我就要让他断子绝孙,永无宁日。” “那莽村的工程就不要了?” 高启强捏了捏眉心,又深吸了口烟:“大不了弄死李有田,咱们再花点时间,花点钱,找别人上来坐这个村支书的位置。我就不信拔了李有田,他们村里还有不要命的和我作对。” 高启盛左思右想怎么觉得不妥,他明白高启强是要为了小兰出这口气硬走一步险棋:“可是,哥……” “阿盛,我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法。”高启强理着衣服,把烟递给高启盛,让他也抽几口用尼古丁缓一缓,高启强慢悠悠地说:“现在这个情况,让小兰在警局咬死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,把李宏伟摘出来,捏着李有田这个把柄才是上上策。这样莽村的工程也能进行下去,泰叔那也好交代,而且以后咱们也不愁找不到机会收拾他们。” “可是那是小兰,咱们的亲meimei,如果今天她有个三长两短,你叫我怎么办?”高启强只让高启盛吞吐了两口青色的烟雾,便把烟从他手里拿过来,扔进还剩一点残茶的保温杯里:“而且她还小,我不想让她沾上这些事。他们敢拿我家人来威胁我,这事忍了一次就有两次,这次是小兰,下次就有可能是你,我没本钱去跟他们赌,次次都像今天一样幸运。” “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,只要敢碰你们,就别怕我高启强鱼死网破。” 高启盛的嘴唇动了动扭过头去,根本不想应承他哥的话,因为他知道,陈泰不会满意,而受罪的只能是高启强。 高启强从他弟弟的眼神中看出了毫无掩饰的担心,他笑着安慰道:“放心,只是个工程而已,泰叔不会拿我怎么样的,让他出了气也就好了,这么多年了,你哥我什么受不住。” “哥!” “他可舍不得弄死我。”高启强笑的一派轻松,仿佛得罪陈泰根本不是什么大事:“他还指着我给他养老呢。” “……大哥,二哥?”厚重的防火门后传来高启兰的声音,她轻轻敲了敲门:“你们在里面吗?” 高启强慢慢拉开门,见陆涛捏着包烟带着高启兰站在门外,他清了清喉咙:“这么快?医生怎么说?” “没事。”高启兰笑了笑,脸上有了些血色,她挽着高启强的手:“来之前警局里的医生都看过了,都说没事。” “怎么可能没事。”高启强探了探她的额头,没觉着有什么异常,只好摸着她的头发说:“西医不行,咱们就去看看中医,我听说来了个老专家,找他给你把个脉。” “哥,我自己就是学西医的,我还不知道吗?” “你毕业了吗,就装医生。”高启盛对着高启强撒不了火,只能不痛不痒地冲着高启兰来了一句。 “我不跟你说!”高启兰朝高启盛撇撇嘴,拽着高启强的袖子往外走:“大哥,不是说还要做笔录吗?我们赶紧去吧,做完了我想回家休息。” 一路上高启盛几次想开口,都被高启强瞪了回去,高启兰半梦半醒地打着瞌睡,像是真的累坏了。在高启强的坚持下,最后高启盛还是沉默不语地看着高启兰一个人进了警局的会议室,安欣捏着叠材料跟在高启兰身后径直走过,对坐在门口长椅上的高家两兄弟视而不见。 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,高启兰还有些发抖,接过陆寒给她倒的热水,冲着安欣点了点头:“谢谢啊。” “小兰,你别怕,你原原本本的把今天的事说出来,我们肯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。”安欣语速不快,对着高启兰尤其轻声细语。 “我,我记不太清了……”高启兰为难地侧了侧头,她皱着脸努力回想:“我就记得,我二哥走了后,我一个人在原地站了没一会,就开来了辆面包车。我还没反应过来,就有个人跳下来,往我脸上捂了块毛巾……” “然后呢?” “然后我就没什么记忆了,那味道我认识,是乙醚,再接下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,睁眼的时候已经在莽村了。” 安欣点点头问:“那你还记得,车上有多少人吗?” “我……”高启兰咬着下唇,想了半晌:“应该就一个,对,就一个。” “一个?”陆寒放下记录的笔:“一个人要开车,要给你捂乙醚,还要把你拖上车,这一个人可真够忙的。” 高启兰面色未变,她睁大了眼睛无辜地说:“可是,警官,我只记得是一个人啊,我没看见别人,总不能让我撒谎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