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- 耽美小说 - 红尘有幸识丹青在线阅读 - 分卷阅读58

分卷阅读58

    舒至纯道:“本来就是一家人,爷爷何必见外。”

    跟着蓝隐走进蓝氏机密工坊,才发现这是好几个房间打通了的一个大大的屋子,按照古旧字画修复翻新的工序安放着各种用具器皿。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丹青还是差一点被屋子里弥漫的那股奇异腐臭熏得吐出来。

    蓝白正聚精会神淋洗一幅满纸霉斑的书法。卷轴展开平铺在斜坡形的大理石平台上,旁边陶锅中咕嘟着滚开的水,蓝白手里拿一个长柄瓷勺,舀了开水从上往下浇。

    这年代金属冶炼相当发达,一般人家烧水,多用铜铁器皿。但在临仿业中,却只能用陶瓷,因其材质稳定,不会造成别的意外。若是用金属器皿煮出来的水,没准颜色就变了。当然,敢像蓝白这样端着勺子就淋的,那都是大宗师,手上若没有稳、准、轻、匀、快的功夫,很可能把画烫成大花布。

    那陶锅的样子也甚是奇特,竟然是个长方形。蓝隐看丹青弯下腰研究,嗬嗬笑道:“今天教你们两个小子长长见识。”

    这时蓝白已经冲淋完毕,开始用排笔拭水,把锅腾了出来。蓝隐从清过污渍的卷轴中拿出一幅,比划一下,往锅上加了个盖。说是盖,其实是个长方框,加上去之后锅口立即变小一圈,恰好与画的大小相当。然后端过来一个绷得密密的细丝长方筛子架好,把画铺在上面,开始隔水蒸。

    “见过蒸饭蒸菜,没见过蒸画的。蓝爷爷,您可太神奇了!”

    丹青已经看出来,这是用水蒸气润湿浸透整幅画,好揭下裱褙。不过,马屁依旧拍得山响,叫蓝隐老怀大慰。一般同行,都是用热毛巾敷闷画面然后揭纸。像蓝家这样直接上水蒸,的确很要些胆识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蓝隐把火调小,试着揭开一个角,接着双手齐上,轻提慢拢,不过片刻,已经揭下完整一层纸来。如此干净利落,实属罕见。舒至纯和丹青都不禁鼓起了掌。

    走到大屋子的尽头,地下贴板上晾着好几张已经揭下来并且修补过的画芯。凡有破损的地方都用原纸原绫补缀,丝缕不差,天衣无缝,只差画面的补色接笔。

    “……这活儿,老大也不是干不了。从前的字画都是叫他抹几笔补上了事。可是这几幅……”蓝隐露出珍重非常的神色,“让他干,未免美中不足……呃,这个……美中不足。”

    丹青蹲下身看了一番,忽然抬起头道:“爷爷放心,定还您一个十全十美。”嘴角一扬,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,刹那间神采飞动。

    舒至纯鼻子一酸,差点掉下泪来。

    正月的銎阳城,因为有了逸王殿下,不知凭添多少风流。

    承安有约必至,有酒必喝,每饮必醉。

    一回到府里,就连着胆汁一块儿往外吐。半夜酒醒了,坐在院子里看月亮看星星看雪光。看着看着,独个儿拍着栏杆唱起来。

    唱“旧欢新梦觉来时”。

    唱“过尽千帆皆不是”。

    唱“其奈风流端整外,更别有,动人心处”。

    开始照影照月君来都爬起来陪着。后来三个人轮流陪着。再过两天,谁也不肯陪了。

    君来觉得不太厚道,照影说:“我看殿下只是发泄发泄,无妨。”

    照月道:“多少年没见过这副样子了。回头一清醒,想起全被咱们看去了,恐怕恼羞成怒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巴不得那一天早点儿到。”照影叹口气。

    “跟三才先生说说,咱们还是快点回去。我怕殿下哪天借着酒劲把送出去的寿礼再往回讨。那可糟糕透顶。”

    照影和君来点头。

    三个人里,看着最糊涂最天真的是照月,骨子里最透彻最狠的也是照月。

    赵炜听说承安日日寻欢,夜夜买醉,皱眉道:“这小子,越发放浪形骸了。”

    文皇后一语中的:“不会是失恋了吧?远恚说,承安这次上京,看起来很是郁郁。你这个做皇叔的,也不替他张罗张罗,难为他时常惦记你。”

    赵炜一愣,总不能跟皇后讲将来杀一兜子可比杀一个麻烦多了,只好干打个哈哈:“他哪里看得上人家?人家闺女往旁边一站,先就被他自己比下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这段对话传到贺焱那里,三才先生一击掌,道:“也好,歪打正着。殿下这番姿态,率性自然,定叫那人戒心尽去,不会怀疑其余。”

    过了元宵,逸王府一行人返回蜀州。

    承安坐在书房里,听冯止和赵恭汇报工作。

    “……他们曾在枫泾驿站亮出王爷的手谕和腰牌,要求送到长清。过了长清,还有些隐约踪迹,我们的人一直追到六墴,就此断了线索。”赵恭看王爷没有要说话的意思,只好求助的瞅瞅冯止。

    “江家的大本营在北边,依属下看,他们很可能是故布疑阵,先往东而后折向北去了。”冯止说出自己的推断。

    承安忽然问:“人不是从越州请来的么?怎么说大本营在北方?”

    “小温说,他只知道江家在越蜀两地的分号,隐约知道楚州分号的位置。我们去查的时候,江家动作极快,越蜀两地已经撤得干干净净。仔细打听之下,才在楚州找到一个留下没走的伙计。”

    当日撤销分号,普通伙计就地解散,可以领到丰厚的遣散费。像蕉叶这样的,当然非走不可。可是他实在放不下心爱的女孩,他们已经悄悄论及婚嫁。半路偷溜回来,带着女孩躲到乡间,江家的人没来,逸王府的人却找来了。

    冯止想,至于如何逼供,如何拷问,如何毁尸灭迹,这些事就不必一一汇报了,上司关心的是你办事的结果,过程如何,并不重要。

    “据这个伙计交代,江家总号设在京城,在各州府均有分号,只是不知详情……丹青是江家收养的孤儿,原来的名字仿佛叫做朱成碧。还有……”

    “等等。”承安打断他,“你说他原来的名字叫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朱成碧。”

    朱成碧。

    看朱成碧。

    曾几何时,看朱成碧。

    …… ……

    承安用尽浑身力量压下翻滚的心潮,缓慢又缓慢的道:“这件事……就到此为止吧。二位辛苦了。接下来……府里事务将日益繁忙,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权且放下,日后再说。”

    挥挥手,人都打发走了,叫住照影:“上回……‘华宝斋’送来的那方青玉印章……拿来我看看……”

    把小小一方玉石握在手中,承安淡淡道:“我想点事情。不用跟着。”一个人低头慢慢走。

    丹砂填色,青玉为质,一树碧桃,灼灼其华。

    ——是为丹青必逃。

    这样明白的暗示,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。赵承安啊赵承安,枉你自诩聪明,平生几时这样狼狈过?

    原来,我还尚未入戏,你已开始设局。